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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文字在語言中的體現——以語述中的文字拆

分為中心

台灣師範大學華語文學科
蔡忠霖

一、前言
俗文字存在於古今人們的生活及各種文獻之中,其所體現文字的書寫現象乃
至於用字習慣與各時代人們都至為密切。但諸多古代的文獻中的俗字,長久以來,
並不為古代學者所重視,為之著書立說者,可說付之闕如,其中頗有「俗」者「俚
俗」
、「鄙俗」之意,既是鄙俗,則不登大雅之堂,不足道也。早在《荀子•樂論》
中即有「移風易俗,天下皆寧」1之說,是以千百年來,這是始終被忽略的一個
領域。不過,近二十年來,在諸多學者的投入研究下,對於俗字的定義、類型、
形成原因……等方面,都有所釐清,俗字的觀念也從過去的空泛提及,甚至是錯
誤的認知,進而有角色愈來愈明確及定位愈來愈清楚的趨勢。
就今日之研究成果而言,俗文字的研究材料,主要來自幾個方面,如:甲金
文、簡帛、碑帖、敦煌寫卷、字書(字樣書)、韻書,乃至於各種刻本典籍等,
各種材料中都可見大量的異體字及俗字。以敦煌寫卷為例,其中以手寫的各種文
書,囊括了魏晉南北朝以迄五代眾多佛教、道教、儒家典籍,及日常生活的籍帳、
借據、契約,甚至還有彼時學童書寫練習之作品2。因此,其中真切的反映出古
代文字書寫樣貌,而其中所包涵的俗字當然也就千奇百怪,至為繁雜。不過,以
上所提材料,都是文字的書寫或印刷,研究者從其中去擷取既成的俗字。在古代
文獻之中,尚載錄了另一種存在於「語述」中的俗字,其表現形式並不是一個一
個書寫在字裏行間,而是透過敘述其偏旁、部件,來「形容」該文字的寫法。雖
是表達敘述之句,但卻具體勾勒出日常生活中人們文字使用的俗寫樣貌,其中也
傳達了百姓對於俗文字迥然不同的看法及說解。
歸納古文獻中的俗字整理,近些年來有著豐富的成果,代表作品如清•邢澍
《金石文字辨異》、羅振鋆《碑別字》、羅振玉《碑別字補》(二書後合為《增訂
碑別字》、羅福葆《碑別字續拾》、民國後的劉復及李家瑞《宋元以來俗字譜》、
潘重規《敦煌俗字譜》、教育部《異體字字典》
,大陸方面則如秦公《碑別字新編》、
李圃《異體字字典》、黃征《敦煌俗字典》、吳鋼《唐碑俗字錄》……等等,這些
作品或謄錄、或掃描、或剪貼,一一的將俗字的流通樣貌作了集結,便於學者研
究。而前文所述的另一種「俗字」,在歷來的著作雖偶有引用及提及,但一般侷

1
見清•王先謙:《荀子集解》 ,《新編諸子集成》本(台北:中華書局,1988.9),頁 382。
2
如 S.2703 即有學童習字之作,還有當時教師評閱之語。
1
限在文字學家的目光中,現實中,世俗百姓對於這樣的俗字自有其觀點,這可以
說是「雅文化」與「俗文化」的差別。有鑑於此,本文欲以此為題,作一發凡起
例,針對此一文字現象加以分析,提出一不甚成熟的觀點,其意在於為古今俗字
存在的豐富樣貌下一注解,同時也希望藉此拙文對古時俗字的使用概況有更深入
而廣面的理解。

二、語言表述與漢字拆分
論及語言及文字的先後,多數人認同文字是在語言的基礎之下發展而成的。
不過,雖然同用於溝通、表達,但語言和文字畢竟是性質很不一樣的兩種表達工
具。簡而言之,就漢語及漢字而言,語言表達的優點是較為直接、明快,易於為
接受端理解,缺點則是在意念的傳達上較為模糊、籠統,同時受到時間、空間很
大的限制;文字表達的優點則是較為委宛及具象,易於傳遞複雜而深入的意念,
缺點則是結體複雜、書寫不簡便。此外,漢字由於以形表意的特性濃厚,許多文
字的字形難以準確的反映語音,所以文字雖然被稱為語言的載體,兩者間還是有
所分別。實際上,它們是彼此無法完全取代的兩種表達媒介。兩者既有著重疊性
又有區別性。
單就字形而論,漢字由於結構繁雜,構成偏旁部件頗多。據鄭昭明、陳學志
〈漢字的簡化對中文讀寫的影響〉一文統計,在《中華新字典》所收 8466 字中,
平均每個字的筆劃數為 12.9 畫3,而筆劃是組成漢字的基本結構,藉由筆劃再組
成偏旁、部件,偏旁、部件再組成整字,也就是說多數漢字還由兩個至多個偏旁
部件所構成,如《說文解字》 :「齾,缺齒也,从齒獻聲」,其「齾」字共 35 畫,
竟由「虍」、「一」、「口」 、
「冂」、
「丫」、
「犬」
、「止」
、「人」
、「人」
、「一」
、「人」、
「人」、「凵」等 13 個部件所組成,這相較於世界上絕大部分國家的文字都要來
得複雜得多,也因此,漢字在書寫及記憶上向來便存在著一定的難度。自古以來,
不論是書寫的工具,諸如筆、紙、墨的不斷改良;或是文字本身的形體的演化,
諸如從以刻、鑄為主的甲骨文、金文,進化到以毛筆書寫的篆書、隸書、楷書、
行書、草書,乃至於今日以鋼筆、原子筆等硬筆書寫的線條字;或者是歷朝歷代
異體、俗寫、別字的流通與使用,都在在朝著一個共同目標前進,那就是改良漢
字書寫的速度,讓作為溝通交通工具的漢字,在書寫及識、認上更為容易。
如果我們將西方文字與漢字放在同一標準下檢視,可以發現西方的拼音文字
的識記方式是以音記字(詞),人們只要記得了有限的字母基本發音,由其發音
得以大致組合、推知其字形寫法。如人們在記憶「water」這個單字時,主要並不
是靠著「w-a-t-e-r」五個字母的腦中記憶,而是以「`wɔ:tɚ」
(wa-ter)來記憶及
識認其單字。但漢字則不是如此,由於漢字以形表意的主要特性,字形本身以載
錄其意義為主體,其次才是記錄聲音,且因為漢字一字一音,以形表意的結果就
是創造出大量的文字來區別字義,文字一旦多到相當數量後,造成識、記上很大

3
收入《中國文字的未來》(台北:海峽交流基金會,1992.8.20)
,頁 91。
2
的負擔,還好漢字的音讀有限,但也因此出現大量的同音字及形聲字。除了異形
同音字之外,由於漢字高達八成以上是形聲字,同一聲符可為其他字使用,而同
樣聲符之字讀音本就相同或相近。因此,如「水」這個字,我們是經由字形、字
義來識記其讀音的。也由於這個緣故,再加上每個漢字動輒包含數個偏旁、部件,
因此,當我們在以語言「敘述」某個字時,便時常無法單純而精準的指稱該字,
常會出現「是哪個〇?」這樣的疑問。在語言中去拆分偏旁、部件,或者直指字
義等輔助性的說解便因此產生。
從科學角度來看,正因為漢字由字根組字、結構複雜,每字可供識別的「零
件」較多,人們在識別個別字形上雖然較為容易,不過,卻也因此造成記憶及書
寫的負擔,因為使用者得記住一個字較多的特徵,書寫的時間也因此較長。當個
別單字獨立存在於文獻中或串列成文時,我們從字裏行間可以輕易的看(比對)
出當代標準字形與俗字間在筆劃或部件上的具體差別,如敦煌寫卷 P.3666《燕子
賦》
:「藉草為 」
,據《干祿字書》,唐時標準字形作「牀」
,不作「 」,因此兩
相比較之下,
「牀」之與「 」兩者在字形上的差別至為顯明。但在口語敘述時,
由於語言主要藉由聲音來呈現,因此,即使其語句敘述實際上形諸文字就是俗字,
也難以看出或聽出。於是當人們刻意要強調、敘述某一文字,而要其他人瞭解所
說之字為何種寫法時,往往便無法僅僅藉由該字的讀音來傳達。他必須拆解、形
容該字的偏旁、部件,去拼出那個字的寫法,以使其他人充分掌握該字的意義或
特徵,明白那是怎樣的一個字。
舉例而言,漢字藉由語言表述時,姑且不論部分同音字、詞如:「鐘點」和
「終點」、「指示」和「只是」、「琵琶」和「枇杷」、「山峰」和「搧風」、「化緣」
和「畫圓」、「交待」和「膠帶」……容易在語述甚至行文中加以混淆。就算是針
對單一字形來說,有些字的偏旁、部件由於成字、發音也明確,較容易表述形容,
如:「語」、「意」、「俗」、「辦」、「附」、「婚」、「規」、「查」、「結」、「蓋」……,
這些字我們很容易以「上〇下〇」 、「左〇右〇」等方式來表述。但有些字的偏旁、
部件(尤其是部件),由於不成字、加上語音上沒有專屬的發音,或者讀音罕為
人知,因此單純透過語言敘述時便很難表達,如「厄」字所從之「 」 、
「北」字
所從之「 」、「假」字所從之「 」 、
「春」字所從之「 」 、「前」字所從之「 」、
「段」字所從之「 」、「眉」字所從之「 」、「惠」字所從之「 」、「臧」字
所從之「 」 、「對」字所從之「 」……等,這些偏旁、部件在書寫時或許可以
強記熟練,但要將之化為語言表達出來,則頗為不易。這樣的差異在其他語系文
字中或許不那麼明顯,但因為上述因素,在漢語漢字身上卻存在很大的問題,也
因此很容易便造成語言中字形的變異。

三、俗文字語述的稱名與意涵
「語述」即語言敘述之謂,在本文中的語言主要指得是存在於古代文獻中的
書面語。一般而言,文字是語詞構成的基本單位,語詞組成文句,文句再組成段

3
落,段落組成篇章,因此,文字可說是書面語的最基本元素。原來文字在語言中
所扮演的角色只是個別的組成份子,兩者所表達的形式及特性也本就有所差異,
再加上使用者基於自己的學養及主觀對文字及語言認知的不同,或者也因為客觀
的某個環境或基於某種目的的區別,常會有各自認為適當的文字或語言表達。雖
然說文字是語言的載體,但通常文字是文字、語言是語言,兩者各自散發出不同
的本質與特性,當因為某種環境或目的,或者是使用者的某種需要,而將某一個
漢字有意的化為語言來明示或暗示其字形,便形成有趣的一個文字現象。就漢字
而言,這樣的文字現象表現在俗字的陳述上,會因其認知與使用目的,激發出很
不一樣的特色。
前文提過,漢字由於結構繁複、同音字多,因此常會在某個環境或為某個目
的必需要進一步去陳述所用之字是哪一個字,其具體寫法為何。但由於偏旁、部
件古今字形演化形變等因素,昔時成文的偏旁部件,在今日有許多部件已不成文
(亦即無法單獨作為一字使用,需依附在其他字的結構中作為一個組成部分),
如前舉之「北」字,在古文字中作兩人相背之形,其部件為兩個「人」,但在今
日的標準字形中,作左「 」右「匕」,其中「 」既沒有專屬讀音,也已不能獨
立使用。由於部分偏旁、部件不成文,且許多偏旁、部件雖有讀音、意義也明顯
具體,但由於較為罕用,識者並不普遍。因此在使用語言指述時分外困難。根據
黃沛榮《漢字教學的理論與實際》一書統計,在今日台灣標準字形 4808 常用字
4
中,不成字的部件約有一百二十個 。由於這些偏旁、部件不易記及寫,因此它
們在語言敘述中產生字形變異的機率,整體而言要大於其他成字的偏旁、部件。
其中,一部分存在於語言中的字形變異,極為具體的將某個偏旁、部件指稱
成另一個偏旁、部件,其與各種文獻中節錄出的個別俗字也常相符,也就是較之
彼時的字書、字樣書,它有其區別於標準字形的獨特寫法。由於此類俗字存在於
言語敘述及形容中,缺乏具象的單一字形外貌,需循其所述偏旁、部件去還原具
體字形,且還原後的字形實際與當時規範之標準字形在偏旁及部件的寫法上有所
出入,因此事實上是種「俗文字的語述」,或者簡稱為一種「語述俗字」
。從名稱
以究實際,事實上,語述俗字指得並不是單一俗字的字形輯錄,而是俗字的字形
拆分。這樣的字形拆分又不同於《說文解字》等傳統字書對於字形的說解。一般
而言,字書之對於文字字形的說解儘管也會拆分其偏旁、部件,以訴求其形體的
規範,例如《說文解字》:
「妝,飾也,從女爿聲。」但這是針對彼時的標準字形
而言,藉著字形拆分以明其意義、溯其源流,或者樹立典範。語述俗字的字形拆
分則並不如此,它有更大的成份是在於以自己對該字形的通俗認知或使用目的來
加以拆分,其字形不但無關正誤,甚至完全與各時代標準字形相左。
這些語述俗字的具體樣貌,一如今日我們在口頭上自我介紹姓氏時所說的
「卯金刀劉」
、「草頭黃」
、「口天吳」
、「四維羅」
、「二馬馮」……等等。就標準字

4
黃沛榮:《漢字教學的理論與實踐》(台北:樂學書局,2001.12),頁 94。
4
5
形而言,
「劉」
( )字據《說文解字》為「从金刀,丣(酉)聲」,並不從「卯」;
「黃」字據《說文解字》本「从田炗聲」,也不從「艸」;「吳」據《說文解字》
本「从夨口」,字不從「天」 ;
「羅」字據《說文解字》乃「从网從維」 ,字亦不從
「四」、「馮」字據《說文解字》乃「从馬仌聲」。所謂的「卯金刀劉」實際寫出
來應作「 」,「草頭黃」應作「 」,
「口天吳」應作「吴」
,「四維羅」應作「 」,
「二馬馮」應作「 」,這些字是古代社會流通的俗字,在許多現存的文獻中,
都可以看到類似或相同的寫法,如《隸辨》引〈韓勅碑〉之「劉」字作「 」、
〈魏王基墓誌〉「黃」字作「 」、〈隋梁瓌墓誌〉「吳」字作「 」、〈唐趙思忠
6 7
墓誌〉「呂」字作「吕」 、〈唐昇仙太子碑題名〉「羅」字作「 」 ,〈漢華山廟
碑〉
「馮」字作「 」 。這樣的形容固然一定的意義上只是要指稱該偏旁、部件「像
是」如此,並不見得一定這樣寫,但我們在口頭的敘述卻經常在文字書寫中得到
印證,只不過其呈現手法並非以個別單字來表現,而是以詞語敘述來作形容。此
類藉由語言表述以示其形的文字,在本質上和俗字是如出一轍的,因為如果忽略
其標準字形,依其所述去拼出該字,可以說就是一個通行的俗字。反過來說,也
正因為這些俗字通行,才會成為口頭上的「語述」俗字。因此,實際而言,它就
是存在於口語敘述中的俗字,只是表現形式不太一樣。
既是要探討此類俗字,在對這些以語句敘述的俗字進行分析前,便需要對其
意涵與範疇作一具體的界定,不致流於浮泛、濫收。本文之指此類俗字,乃針對
直接而具體形容、拼述該字,同時與當代標準字形寫法不同者。在意義上並不包
含古今字、通假字,原則上一以其偏旁、部件為中心,凡偏旁、部件在形容上作
了更動、替換,即可視為俗字。如在敘述其字時,雖與本字在筆劃、部件、偏旁
略有出入,但並不違背其原字學理及當代標準字形者,亦不收。如云「顯」字為
「日下雙絲」,據《說文解字》「 」為「日下視絲」,但由於「顯」字左側之偏
旁在進入今文字階段早已簡化為「 」,下改從四點,而不作「 」,故不屬於俗
字。基本上認定其俗字的身份,是較諸彼時規範的字形,甲、金文、小篆等古文
字僅作為解析之參考,並不追溯原始字形。且由於俗字之語述即是一種「形容」,
難免有所誤差,無法以嚴格的文字學理來看待,在俗字的認定上,本文乃盡量還
原其所述字形,而不重視其拆分符合文字學理與否,並以該字形見諸文獻載錄者
為主。且有部分字由於其形容實際上是在描述其外貌,這個外貌有時可能只是「看
起來像」,而不是「等於」
,因此一些過於附會想像的形容則捨而不論。總括而言,
這些語述俗字雖然與個別的俗字在表現上很不一樣,甚至也不能完全以文字學理
概括之,但並不代表這些資料完全不值一哂,因為它所形容的有許多都是廣為人
襲用及接受的通行俗字。

5
大徐本《說文解字》無「劉」字,但後人多認為「 」字即「劉」字,段注本則作「 」
,今
據之。
6
上「黃」、
「吳」、
「呂」諸字引自秦公、劉大新《廣碑別字》。
7
引自清•邢澍《金石文字辨異》。
5
四、語述解說俗文字的類型
談及俗字在語言中的表達,往往和漢字的偏旁、部件拆分有關,由於前述漢
字的特性,在很早期時就開始拆分漢字來解釋其義。根據現存文獻,在《左傳•
宣公十二年》中楚莊王即曾說道:「夫文,止戈為武。」將「武」字拆解成「止」、
「戈」兩個部件,並進一步解釋說:「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
和眾、豐財者也。」8認為唯有能止戰才是真正的勇武,實際上「止戈」原應是
前往作戰之意,「止」乃腳趾之謂,表動作。而由於漢字構形複雜的關係,大部
分字都由數個偏旁、部件所組成。這些偏旁、部件獨立開來都各有其意義,如在
六書中的指事字、會意字,藉由不同字符來拼成一些不易表達、較為抽象的意思,
本身就是在組合不同的文字,也因此對於漢字而言,不管是形符或聲符本身似乎
都有著解釋餘地,這也給了拆字存在的空間。另一方面拆字和中華民族古老的文
字崇拜習性分不開,傳統上,我們認為文字具有神奇的力量,傳說中倉頡造字時
「天雨粟,鬼夜哭」
,人們不但認為字能呈祥(如春聯),甚至認為字可通神,如
袪邪治病的符咒便是其證,預測吉凶只是其中的附加功能之一,這個傳統一直到
了現在仍保存在我們的生活中。
因為在語言中拆分漢字,往往必需去「形容」其偏旁、部件的外貌及意涵,
因此俗字在語言中的表達有別於個別單字的記錄,另有一番風貌。審視古代文獻
中以語言敘述來形容個別俗字的資料,大約可以區分為兩大類,那就是「經籍俗
字的語述」和「通行俗字的語述」。今依此兩類,另將其下加以細分類目,分別
論述如下:

(一)經籍俗字的語述拆分
所謂的「經籍俗字的語述」是指有些俗字的語述是針對經籍中出現的俗字而
言的,它可以說是該時代經藉中常見俗字的整理及反映。由於俗字的流佈廣及各
個階層,經藉中亦隨處可見,這樣一來讓經傳的說解文字有了較大的解釋空間,
也因此間接促成了語述俗字的滋生。由於這樣的俗字語述多僅是抽樣式的例舉,
用意在於直指其誤,重點在反映現象,目的則在於藉由這樣的俗字語述喚起文人
學士的重視,並進一步糾正錯誤。通常純然是站在官方一統思想的立場上看待俗
字,視經籍中的俗字為必除之惡。也因此,經籍俗字中的語述由於用意單純,在
語述的表現形式上也較制式。這些在經籍中以語言敘述模式闡釋的俗字,最常被
後世俗字研究者提及引用,它反映了各時代經籍用字上的混亂概況。
從另一方面來看,由於經籍俗字的語述其意旨僅在指謫經籍中俗字的泛濫,
它在形式上不同於一般字書、字樣書所錄之字的說解辨正。傳統的字書、字樣書
在糾舉字形正誤時,多直指其錯誤字形,以「作〇俗(訛、誤、非)」
,或者「俗

8
見《十三經注疏》
(台北:藝文印書館,1989.1),頁 397。
6
作〇」的形式來表現9。雖然有時也會指出其偏旁、部件之訛。但多作「從〇俗
(訛、誤、非)」以指其誤,就唐代字樣書而言,例如:
杖—從扌非。(敦煌寫卷 S.388 前半《字樣》)
頽—從秀作俗。(敦煌寫卷 S.388 前半《字樣》)
次—從冫者訛。(《五經文字》)
宄—從几訛。(《五經文字》)
但此類經籍俗字的語述則另有表達方式,它多藉由文章的敘述來呈現。在文章中,
運用四言、五言的類句或排比等句型來敘述俗字,同時兼具有指稱其誤的作用及
文學的美感。但既是文章敘述,便如同較簡練的口語,在敘述時往往沒能如同字
書說解般精確,而且往往是藉由拆分其偏旁、部件來形容其錯誤。並且著重在描
述致俗、致訛的偏旁、部件上,並不將所有構字偏旁、部件都描述出來。
經籍俗字在語述上表達時,不直寫其原字形,在偏旁、部件拆分的敘述上,
它反映出一種當時蔚然成俗的特殊用字現象。這樣的現象和拆字的習尚有著很直
接的關係,或許是因為拆字妄解太過泛濫,頗為流行(參後文),文人百姓競相
以己意解釋字形,無視文字的本形本義,以致於影響到各種經籍文字的使用。這
樣載錄語述俗字的文獻,可以說是當時文字整理的真實記錄。而追溯這種經典俗
字語述的現象,早在《說文解字》中即有記載,如《說文解字敘》:
諸生競說字解經,喧稱秦之隸書為倉頡時書云:父子相傳,何得改易?乃
猥曰:馬頭人為長,人持十為斗,虫者屈中也。廷尉說律,至以字斷法,
苛人受錢,苛之字,止句也。
所謂的「馬頭人」即「馬」字的上半加上「人」,在〈魏閭伯昇墓誌〉中「長」
字即作「 」
。「人持十」,則如〈漢白石神君碑〉
、〈漢禮器碑〉皆作「 」
,左似
「人」,右如「十」。而「虫屈中」則指「虫」字常連筆,有如「中」字豎筆彎曲,
如《隸辨》引〈漢石門頌〉即作「 」。至於「止句」段玉裁注認為:
苛,從艸可聲,假為訶字,並非从止句也。而隸書之尤俗者,乃訛為 ,
說律者曰:「此字从止句」,句讀同鉤,謂止之而鉤取其錢,其說無稽,於
字意律意皆大失。
正因為是一種通行俗字,只求方便易記,無關文字學理,才會造成「字意律意皆
大失」,造成刑官解說法令,竟然憑著拆析字形來臆斷刑律。另外,《說文解字》
在說解文字時亦曾引用過這樣的語述俗字,其「易」字下的說解云「祕書說曰:
日月為易」(按:「易」乃象蜥蜴之形,為象形字),段玉裁注云「祕書謂緯書」。
可見得經典之文字的確多少受到讖緯拆字流行之影響。班固《漢書藝文志》在記
敘這樣的現象時曾說:
後世經傳既已乖離,博學者又不思多聞闕疑之義,而務碎義逃難,便辭巧
說,破壞形體。10
9
由於字書、字樣書的作用本不在蒐羅異體、俗字,而在於藉由異體、俗字與標準字形相鑑照以
突顯其字形的不正確,因此所謂「俗」、
「誤」、
「非」在本質上指得大致上都是彼時流通的俗文
字。詳參拙著〈唐代字樣書文字屬性歸類初探〉
(第十九屆中國文字學全國學術研討會論文集,
文京出版社,2008.12)。
7
所謂的「務碎義逃難」,顏師古注曰:
苟為僻碎之義,以避它人之攻難者,故為便辭巧說,以析破文字之形體也。
11

為逃避他人質疑詰難,才故意「便辭巧說」,藉由文字的偏旁、部件拆分來強為
之解,這樣的「便辭巧說」,很多都是語述俗字的使用。
《說文解字》而後,北魏的江式在〈上古今文字表〉一文中也嘗試以語言來
記述彼時的俗字,他說:
世易風移,文字改變,篆形謬錯,隸體失真……乃曰追來為歸,巧言為辯,
12
小兔為 ,神虫為蠶,如斯甚眾。
所謂「追來為歸」如〈魏比丘僧智造像〉歸字作「 」 ,
「巧言為辯」如〈隋李君
辯造像〉「辯」字作「 」,「神虫為蠶」如〈魏三級浮圖頌〉「蠶」字作「 」,
13
多有例可證 。其後,北齊•顏之推《顏氏家訓》也有類似的敘述,如〈書證〉:
北朝喪亂之餘,書迹鄙陋,加以專輒造字,猥拙甚於江南。乃以百念為憂,
言反為變,不用為罷,追來為歸,更生為蘇,先人為老,如此非一,遍滿
經傳。14
15
除「百念為憂」、「不用為罷」、「更生為蘇」今難見用例 之外,其他如「言反為
變」在〈北齊高叡定國寺塔銘〉中「塔」字作「 」,「先人為老」在〈魏故王
偃墓誌銘〉「老」字作「 」,亦有跡可循。同在〈書證〉篇中,作者還說:
自有訛謬,過成鄙俗,「亂」旁為「舌」,「揖」下無「耳」,「黿」、「鼉」
從「龜」, 「奮」
、「奪」從「雚」
,「席」中加「帶」
,「惡」上安「西」
,「鼓」
外設「皮」,「鑿」頭生「毀」,「離」則配「禹」,「壑」乃施「豁」,「巫」
混「經」旁, 「皋」分「澤」片,「獵」化為「獦」
,「寵」變成「竉」
,「業」
左益「片」,「靈」底著「器」,「率」字自有律音,強改為別;「單字」自
有善音,輒析成異:如此之類,不可不治。16
亦率皆有例可徵,也都與當時標準字形不符。其後在唐•陸德明《經典釋文》、
張守節《史記正義》等書的條例中也以此方式拆分偏旁、部件來敘述形容通行的
俗字。這樣的方式,相當程度反映了各時期文字的混亂情形,這些出現在經籍中
的俗字都經常被後世研究者提及,也多有考據,此處不再細加討論。從這些語述
俗字的形容中不但很容易藉由其敘述拼湊出其字形原貌,也很輕易藉著敘述中的
正俗比對出兩者的異同。和一般散見於寫本、經籍文本中的俗字往往必需校諸同
時代的字書、字樣書來確定其俗字的身份有著很大的區別,這是經籍語述俗字別
具的風格。

10
漢•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4.11),頁 1724。
11
同前註,頁 1723-1724。
12
見北齊•魏收:《魏書•江式傳》(台北:鼎文書局,1975.10) ,頁 1963。
13
「小兔為 」之「 」字, 《龍龕手鏡》
(高麗本)作「 」注為「今」 ,而「 」則注為「正」,
「 」字或即「小兔為 」之變。
14
北齊•顏之推:《顏氏家訓》卷第六,王利器集解(明文書局,1990.3),頁 514。
15
「甭」字《龍龕手鏡》注為「音棄」 ,「甦」字於《類篇》中注為「穌」之俗訛字。
16
同註 14,頁 463。
8
(二)通行俗字的語述拆分
取材自通行俗字的語述,相較於前者在呈現的形式上就顯得十分多樣。稱之
為通行俗字以與經籍俗字相別的意思,並不是這些俗字不會出現在經籍中,因為
俗字之使用有很廣的階層性,也不分文人百姓。此處「通行俗字」是指這些俗字
在語言中的形容及敘述並不是針對經籍文字整理而來,它幾乎都是就地取材,將
當時流通於社會的俗字來作拆分。而且,這些非經籍俗字的語述通常都是刻意為
之,別有用心的,不若經籍俗字的語述那樣的單純。在表現的形式上,也不似經
籍俗字的語述那樣制式,反而顯得多采多姿,多數類於口語,其中孕含了中華民
族極為豐富的文化因子,可說是漢字除了記錄、溝通之外的功能,所衍生出來的
一種特別現象。
由於這類俗字的語述多半別有用心,因此可以說是人們刻意去「解釋」出來
的,就字形而言,據其形容還原樣貌,其中大多數是前有所承的俗字,有少部分
則不見於其他文獻的記載17,這樣的文字拆分,又叫「破字」
,另有名之為「測字」、
「相字」者,其實意義上也是指拆分漢字。拆字是漢字一個既古老且有趣的傳統,
其作用無非是分解漢字以解釋其意或者用以預卜吉凶。而這類取材自通行俗字的
語述和前述的經籍俗字語述相較之下,就少被後世研究者系統的整理歸納。事實
上,它可能比整理經籍而得的俗字要來得更貼近社會用字實況,因為經籍文字必
需藉由文人學士來加以整理,其中的俗字也唯有熟知文字學理的文人學士擅長辨
正。而社會流通的俗字則是人人可用,也無處不在,遠超出經籍中出現的俗字18。
以此取材而得的俗字,在語述上也顯得更為活潑而多彩。
依出現在文獻中的語述俗字來分類,取材於通行俗字的語述,大致可依讖緯、
命相、童謠、諧趣、謎語等類來加以類分。下文分別敘述之:

1.讖緯
取材自通行俗字的語述,在拆字之偏旁、部件時,通常與經籍俗字的語述是
為了辨誤不同,它並不以文字學理作為基礎,亦不批評其錯訛,而是任意的發揮,
有著很強的隨意性。如在讖緯之中有名為「字讖」者,其實也就是拆字的發揮,
藉由拆字來印證或預言吉凶,這些吉凶通常都和事件的發生相符,這也是出於解
釋者需要而作的。字讖之徵驗經常需要藉著拆分文字的偏旁、部件以符於已發生
之事實,營造一種天命使然,人所不能及的認同,雖然客觀以論實在太過於巧合
且不合邏輯,但在古代迷信的社會而言,對老百姓起著一定的影響與作用。而在
拆解漢字預言吉凶的同時,許多俗字的語述便應運而生。如《漢書•王莽傳》:

17
這很可能是因為這些俗字語述為遂其目的,自行想像附會其他說明及字形而成。
18
古代字書、字樣書可得的俗字,在數量上、使用頻率上遠不及寫本整理而得的俗字,可為其
證。
9
夫「劉」之為字,
「卯、金、刀」也,正月剛卯 ,金刀之利,皆不得行。
19

《後漢書•光武帝紀》亦載:
王莽篡位,忌惡劉氏,以錢文有金刀,故改為貨泉。或以貨泉字文為白水
真人。20
對於此種語述俗字,《夢溪筆談•書畫》載:
「卯金刀」為劉,「貨泉」為白水真人,此皆出於緯書,乃漢人之語。按
「劉」字從丣從金,如「柳」 、
「騮」、
「留」皆從丣,非「卯」字也。 「貨」
21
從貝,「眞」從具,亦非一法,不知何緣於此?
可見沈括對此種說法亦存有疑惑。而在北齊•顏之推《顏氏家訓》 「《漢書》以貨
泉為白水真人」一語中, 盧文弨注曰:
案:真字, 《說文》从匕,乃變化字,從月,從乚(音偃)
,八所乘載也;
貨字下從貝,與眞字不同。22
則直指其非。「劉」之字形不見於《說文解字》,但段注本收有「 」,注曰「从
金刀,丣(酉)聲」,認為即「劉」字。「貨」字小篆作「 」,乃「从貝化聲」,
但《漢書》中記載「劉」乃「卯金刀」所構成,認「丣」為「卯」 ,《後漢書》中
記載「貨泉」兩字乃「白水真人」,將「貨泉」二字離合成「白水真人」 ,以「白
水」為泉,尚符原字形,但「真」字據《說文解字》小篆作「 」 ,乃「从匕目
乚, 所以乘載之」
,字形應作「眞」,今日以「真」為正字,原來的「匕目乚 」
四個部件,簡化成「直八」。在中國古代以干支紀年月日,正月為「卯」日,而
「白水」則附會劉秀居住之地,「貨」之解為「真人」則純粹是形近的以甲代乙。
暗示劉秀出頭,漢室即將中興。
漢代而後,唐代字讖亦頗流行,如《唐語林•卷七》載唐僖宗改用新年號之
事:
僖宗幸蜀回,改元光 。俗諺云:
「軍中名血為光,又字體戶口負戈為 ,
23
其未寧乎?」俄而未久亂作,長安復陷。
「 」字據《說文解字》乃「教也,从攴启聲。」在唐代的規範字形應如《說
文解字》一般從「启攴」作「啓」,如《五經文字》 :
「啓,或從又及戈者皆訛。」
「啓」之作「 」不惟流行於唐代,早在春秋時即已存在,如〈虢叔鐘〉 ,魏晉
時期如《魏孝文帝吊比干文》中「啓」字即從戈,其他如〈魏山徽墓誌〉 、
〈魏元
詳墓誌〉、
〈魏寇臻墓誌〉……等皆從戈。但此則有關拆字的傳說中說道軍中多有
忌諱,如「血」字不直稱而改稱「光」,認為此字形解作「戶口負戈」 ,乃不祥之
兆,因為「戈」者乃兵災之喻,後果應驗。雖然以今日觀點來看,此事不免予人

19
同註 10,頁 4109。
20
南朝宋•范曄:《後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73.8),頁 86。
21
宋•沈括:《夢溪筆談》 ,叢書集成初編本(商務印書館,1937.12),頁 109。
22
同註 14,頁 467。
23
宋•王讜:《唐語林》 ,周勛初校證(北京:中華書局,1987.7),頁 672。
10
以「 」字附會事實之感,不過其在敘述上為了解釋史實而產生的語述俗字,
則一定程度反映了此字形在當時廣為流行的情形。
拆字之妄解附會的例子還有不少,其中絕大多數都與文字學學理相脫節。在
《後漢書•儒林傳》卷七十九上中尹敏針對此種現象,曾對漢光武帝說:
24
讖書非聖人所作,其中多近鄙別字,頗類世俗之辭,恐疑誤後生。
所謂的「世俗之辭」為當時的通俗說法,指得便是這些不得體的語述俗字,當然,
其拆解文字的錯謬訛亂固然足以令人大加撻伐,但換個角度來看,這些通俗說法
所孕藏的俗字倒不失為各時代文字實況考查的有力資料。

2.命相
命相乃指將個人出生年、月、日、時,依天天干地支所排成的八字,來預測
命運、吉凶,今日我們稱之為算命。在命相之中,藉文字以推算命運、因果、吉
凶的起源很早,又叫破字、相字、測字,謝石《測字秘訣》云:
「測字始於周秦,
盛於唐宋」25,大約是伴隨著拆字的盛行,因而產生的。在藉文字以推算命運的
過程中,常常文字依其偏旁、部件加以拆分,並多方附會、解釋,以附和為人命
相者所云之事,且常會運用到許多俗字,原因同樣是俗字原就較廣為人接受與理
解,在解釋上有較大的發揮空間。其中在拆分、解釋這些俗字的時候,語述俗字
便雜夾在其中。
例如清•周亮工《字觸》卷二中,記載了許多以字命相的故事及測字名士的
事蹟,其中記載了一個故事,說某人之子在外經商多年不歸,找馬姓測字名士測
字,當時此人「以杖倚米箱」,馬姓相士斷云其子已然歸家,後果應驗。他說:
適覿面,以杖倚米箱,揖之。馬問云: 「何?」具以對,馬曰:「汝子已抵
家,汝可速去。米貫一木,非「來」而何?里父歸,其子前候門矣。26
相士據命相之人以杖倚米箱,相出「來」字,且對「來」字的解釋是「米貫一木」。
據《說文解字》「來,周所受瑞麥來麰也,……二麥一夆象其芒朿之形。」小篆
本作「 」,乃象小麥之形,隸變後從「木人人」,作「來」
。「來」的俗字作「来」,
極為常見,自漢隸時即已存在,如〈漢史晨碑〉即作此形,唐代寫本亦多如此作,
可以說通行於各個時代。因此,這裏說的「米貫一木」,其實就是在形容「来」
的字形,雖然「来」的字形實際上也並非米上一橫,但語述俗字既不重形、音、
義,也不問正誤,只在形容字形概貌,「米貫一木」正是彼時社會上人們對於「來」
字的認知。同時也表示,此形在當時頗為通行。
再如明代時,晉江李焻因與宦官吳淳夫頗有閒隙,拿著「吞」字去請問測字
名士鄭仰田,其對此字的解釋是:
27
彼勢能吞汝,非小敵也。從天從口,非其人吳姓乎?

24
同註 20。頁 2258。
25
晉•謝石、清•程省:《測字秘訣合刊》(武陵出版社,1993.1),頁 1。
26
清•周亮工: 《字觸》卷二,清康熙吳門種書堂刻本。
11
鄭氏對「吞」字的看法是從「天」從「口」
,並將部件位置加以重組成「吴」字,
而「吴」正是「吳」字的俗字,據《說文解字》:「吳,大言也,从夨口。」,俗
寫常作「吴」,如〈北魏蕭顯慶、孫秋生等二百人造像記〉、〈唐張從申玄靜先生
碑〉
、〈唐濮陽吳府君墓誌銘〉等皆如此作。明代焦竑的《俗書刊誤》亦明載:
「吳,
俗作吴非」。可見得此形在當代除了流通在手頭上,在語述上亦加以保存。

3.童謠
另外,在古代文獻中還有一些童謠,其中也孕涵有語述俗字。例如:《宋書•
五行志》:
王恭在京口,民間忽云:「黃頭小人欲作賊,阿公在城,下指縛得。」又
云:「黃頭小人欲作亂,賴得金刀作蕃扞」 。
「黃」字上,
「恭」字頭也。小
28
人,「恭」字下也。尋如謠言者焉。
對此,《顏氏家訓•書證》有「《晉書》以黃頭小人為恭」(按:《晉書》『小人』
作『小兒』)一語,盧文弨注云:
恭字上從共,下從心;黃字本作 ,《說文》從田,從炗,炗,古文光;
29
今以恭為黃頭小人,非字義。
晉安帝時,王恭藉除寵臣王國寶之名,兩度進軍健康,後被判將劉牢之倒戈,死
於健康。所謂的「黃頭小人」,暗喻「恭」字,亦即王恭。盧文弨認為「恭」、
「黃」
二字字形字義皆與《晉書》、《宋書》所解相違故正之。事實上,「恭」字小篆作
「 」,本從「廿廾心」三個部件,隸變之後定型作「恭」,上從「共」下從「心」。
據《說文解字》:「恭,肅也,从心共聲。」後世標準字形亦以此為據,因此上
既不從「廿」,下也不從「尒」
(小人)。在字例上,觀〈漢西獄華山廟碑〉中「恭」
字作「 」
,上從「廿」
,〈漢張遷碑〉 「恭」字作「 」
,下從「尒」 ,可知《晉書》、
《宋書》之語其來有自。在唐代字樣書中《干祿字書》載「 恭,上俗下正」,
是則知「黃頭小人」之語,其實乃在形容當時通行之俗字,只是藉由童謠形式來
表達。
再如《宋書•五行志》載:
苻堅中,歌云:「魚羊田斗當滅秦」 。
「魚羊」,鮮也。
「田斗」 ,卑也。堅自
30
號秦,言滅之者鮮卑也。
前秦苻堅在位時童謠預言將為鮮卑等外族所滅,後果應驗。這些童謠中的拆字,
同字讖極為類似,都是拆解漢字部件暗喻事件的發生,也都有著相當濃厚的傳說
性質。童謠中以「魚」、「羊」兩個部件喻「鮮」字,以「田」 、
「斗」兩個部件喻
「卑」字,「魚羊」喻「鮮」很容易可以看出,也符合其原字構造,但「田斗」
則是一個語述俗字。「卑」字小篆作「 」,本從上「甲」下「 」,隸變後定形
作「卑」或「 」。據《說文解字》
:「卑,賤也,執事者,从 甲。」並不作「 」
27
同前註。
28
梁•沈約:《宋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10),頁 918。
29
同註 14,頁 468。
30
同註 28,頁 912。
12
(田斗)
。觀「卑」字寫法常省去上方一點,如〈漢石門頌〉作「 」
、〈漢校官
潘乾碑〉作「 」,上方部件看來近似於「田」。唐時還將「 」訂為標準字形,
如《干祿字書》、
《九經字樣》皆如此作。且「斗」字之異體俗寫如〈唐東都留守
左衙飛騎駄上輕都尉兼守上拄國譙郡曹慶故上黨樊氏夫人合祔墓誌〉中「斗」字
即連筆混作「4」,形近於「卑」下半。故「田斗」之謂其來有自,亦為當時流通
之俗字。只是藉由口語中的部件拆分來加以表述。
不管是拆字、相字、字讖、童謠,其語述俗字之使用都有很強的目的性,為
達到自己的私念而製作,雖然這些俗字很多都是前有所承,但俗字的產生一開始
只是單純的求簡求便,自然形成,只不過後來使用者加以附會妄解,藉以誇大其
神異效用,信者在科學不明明的古代固然有,但一般文人對此多抱持保留的態度,
如《顏氏家訓•書證》中便云:
《新論》以金昆為銀,《國志》以天上有口為吳,
《晉書》以黃頭小人為恭,
《宋書》以召刀為邵,
《參同契》以人負告為造。如此之例,蓋數術謬語,
31
假借依附,雜以戲笑耳。
認為附會五行、曆法等方術而產生的語述俗字如前述的字讖、童謠,只是「謬語」,
只能「戲笑」視之,不可當真。不過,這是就文字的正誤來作的判斷,倘就俗字
的角度而言,其實不失為一批寶貴的俗字材料。

4.諧趣
另外,在一些諧趣事蹟中有時也會載錄這樣的語述俗字,這些語述俗字的使
用取材於通行俗字,用意在於嘲謔戲笑,屬於文人間的遺聞軼事,講述時並無其
他目的。表面上看來僅是笑話一則,其實卻是許多當代通行俗字的直接記錄。例
如《北齊書•徐之才傳》,徐之才嘲戲盧姓友人云:
32
卿姓在亡為虐,在丘為虛,生男則為虜,養馬則為驢。
這是關於拆分、拼合偏旁、部件的諧趣事蹟。所謂「卿姓在亡為虐」,其實即在
表達一個俗字,意即指「盧」這個字所從的「虍」倘加上「亡」即是「虐」字,
其和「虛」字都是負面的意思,用以取笑對方。若依文字正誤而言,「虐」字小
篆作「 」,據《說文解字》:「虐,殘也,从虍爪人,虎足反爪人也。」可見下
並不從「亡」。檢諸〈漢魯峻碑〉其「虐」字作「 」下從「入乚」,即「亡」
字之形。其他如〈漢石門頌〉作「 」、〈魏元顥墓誌〉作「 」等,其「虐」
字下亦從亡。因此知道這是一個相承久遠的通行俗字。
另外,在唐代張鷟的《朝野僉載》中也記載一個有趣的形容,是關於盧獻與
狄仁傑拿彼此姓氏開玩笑:

31
同註 14,頁 467。
32
唐•李百藥: 《北齊書》卷三十三(北京:中華書局,1975.6)
,頁 447。
13
秋官侍郎狄仁傑嘲秋官侍郎盧獻曰:
「足下配馬乃作驢。」獻曰:
「中劈明
公,乃成二犬。」傑曰: 「狄字犬傍火也。」獻曰:「犬邊有火,乃是煮熟
33
狗。」 。
「盧」字加上「馬」旁成了「驢」字,而明公即指狄仁傑,盧獻說將其姓氏「狄」
字中分就是兩隻狗(犬),一喻對方是驢,一說對方是狗,本是古代的戲笑故事。
但據《說文解字》 :
「狄,北狄也,……从犬亦省聲。」乃本從「犬」及「亦」之
省形,楷書定型作「狄」 ,左從「犬」右從「火」
,並不作「犾」(二犬)。不過,
在〈魏李彰墓誌〉中的「狄」字即從兩犬作「 」 。唐時《干祿字書》中亦載「犾
狄,上俗下正」。可知此俗字亦存在於語述之中,且同樣相承久遠。

5.謎語
除上述諸類之外,在部分字謎之中,亦偶而會將當下通行俗字作為材料入謎,
透過偏旁、部件的拼合、拆解及意義的延伸來暗喻及提示該字形,讓接受者猜測。
其對於文字意義、偏旁、部件的拆分,由於只為茶餘飯後的雅興,無關經世大業,
所以同樣不一定講究文字學理。它運用各種聯想,將形、音、義天馬行空的與某
件事物、意象作聯繫,只為引導猜謎者猜出答案。其對俗字的形容描敘,亦頗值
得觀察。如在《玉臺新詠》卷十有古絕句四首,其中一首謂:
藁砧今何在?山上復有山。何當大刀頭?破鏡飛上天。34
這是一首隱語詩,宋•許顗《彥周詩話》云:
《古樂府》云:「槁砧今何在」,言夫也;「山上復有山」,言出也;「何當
大刀頭?破鏡飛上天」,言月半當還也。35
詩中有一個字謎,「山上復有山」喻的是「出」字。但「出」字小篆作「 」 ,據
《說文解字》乃「進也,象草木益滋上出達也。」小篆之後大都作「出」,並不
從二山。唐代的《新加九經字樣》著錄與《說文解字》同,但云「作岀者訛」。
可見得此形乃通行的俗字,自南北朝至唐代皆見其踪跡。
再如唐•牛僧孺《玄怪錄》卷二提到尼姑妙寂夢見父親托夢,暗示害己者姓
36
名曰:「殺我者,車中猴,門東草」 ,「車中猴」喻「申」字(申字如「車」字
之中,且申時屬猴),
「門東草」說得是「蘭」 ,字謎中說的姓名叫「申蘭」。不過,
「蘭」字據《說文解字》:「蘭,香草也,從艸闌聲。」而「闌」字則是從「門柬」,
並不從「東」。因此,說「門東草」組合成「蘭」字,其實是一個通行俗字, 《五
經文字》「蘭」字下註:「柬音簡,從八在束中」 ,唐代標準字形作「蘭」,俗字常
將柬連筆作東,
〈北魏元茂墓誌〉
、隋智永〈真草千字文〉皆如此。凡此,除了是

33
唐•張鷟:《朝野僉載》
,收於《唐宋史料筆記叢刊》(北京:中華書局,1997.12),頁 133。
34
南朝陳•徐陵編:《玉臺新詠》卷十,清•吳兆宜注(北京:中華書局,1999) ,頁 469。
35
宋•許顗:《彥周詩話》,見《歷代詩話》(北京:中華書局,1982.8)
,頁 394。。
36
唐•牛僧孺:《玄怪錄》
、唐•李復言《續玄怪錄》 (北京:中華書局,1982.9),頁 23。
14
藉謎猜字之外,我們從中也可知道在這樣的描敘形容中保存了當時的通行的俗字,
也可以瞭解當時人們對於某些字形的通俗認知。

五、俗文字語述拆分的特色
一般而言,語述俗字在字形表現的形態上並不若一般文獻採錄的單一個別俗
字那麼複雜。較複雜的是此類俗字產生的文化背景、特色,因此,本文並不贅詞
去解構這些俗字的字形,而將重點放在其形成的特色上。而有關其形成的文化背
景,在前文「語言表述與漢字拆分」中已作了敘述,不脫漢字結構複雜、同音字
多,不成字部件亦不少等因素。而至於語述俗字的特色,大略可分為以下數點,
今分別述之。

(一)拆分便於指稱識認
由於以語言敘述來表達俗字,並不像字書、字樣書載錄字形那樣清楚,文句
的形容也不易表現出俗字的實際形貌,有時尚得輔以額外的字詞來說明。因此,
在指稱其字形,描述其偏旁、部件及其結構時,經籍俗字為突顯其錯誤,便於糾
正,便藉由文句重點敘述其產生錯誤的偏旁部件。而在陳述非經籍俗字時,由於
用途不那麼嚴肅,同時在意義解釋上有很大的可發揮餘地,許多偏旁、部件很自
然的容易假時下通行的俗字為之,一方面是因為俗字本就力求簡便,難顧及文字
學理,在解釋上較易揮灑,另方面則是許多偏旁部件艱難罕用,不但常人多不識,
在字形、字音、字義上也多難以識記辨認。因此,透過偏旁、部件的拆分,及各
種形容方式,得以較清楚的指稱、識認。
從這個觀點來看俗字的語述,可以發現俗字本身就是朝著簡便書寫、識讀的
方向前進,也因此而存在,所以是一種社會共通的通俗寫法。而俗字的語述我們
可以說是一種有別於字書、字樣書標舉字形以正其誤的通俗描述方式。《說文解
字敘》所謂「馬頭人為長,人持十為斗,虫者屈中也」正是這樣的通俗描述方式,
說明這些寫法也正是彼時盛行於社會的異體俗寫,許慎之所以痛斥這樣的文字使
用方式「皆不合孔氏古文,謬於史籀」,並在這樣的俗字語述前加上「猥曰」用
以強調其積弊、雜濫,這是純然就文字正誤的角度來看待這些俗字。依古代對文
字標準化的嚴謹態度而論,對於此類通俗的描述方式自然是視為異類。

(二)通常具有特別的目的性
另一個語述俗字的特色,是不管是反映經典文字訛亂的敘述,或是取材於通
行俗字的語述,幾皆都有其特別的目的。就經典文字的語述敘述而言,它的使用
方式並不是為使用而使用,也就是這些語述俗字的使用可能由於附會陰陽五行、
天命觀的思想,而在社會上的通行,進一步的影響到經典文字的解釋,也因而出
現在經傳的說解文字中。而加以整理記錄者往往因為其妄解、謬誤的情況,基於

15
反映現象、亟於糾正的目的而存在。這些語述俗字原來的使用目的,也並非自然
的說解,而是出於將經傳依自己的體會與想法來加以解釋,漢代今文經學說之所
以與古文經學說大相逕庭的原因即在此。古文經除了在字體上以大篆等古文來著
作,解經者也很重視傳統,恪遵戰國以來的魯學在作法上謹守典章制度,作風質
樸而紮實。而今文經則以當時通行隸書寫成,大約是受到讖緯的影響,解經者反
其道而行,著重陰陽五行、天人感應的解釋,因而招來傳統儒家學者的撻伐。
取材於通行俗字的語述,在目的上可以說就更為複雜。不管是字讖、相命、
童謠,還是謎語、諧趣一類文字遊戲,其目的性要較諸經傳說解俗字來得更為強
烈。字讖、相命、童謠的產生往往和政治或利益扯上關係,有很濃重的人為操作
痕跡。據實以論,這些俗字的語述在解釋上有其看法,但卻是操作者為遂其目的
而施行的技倆,目的在鞏固自己的地位、藉以教化百姓,使其順服,或者藉此巧
言立說,得到對方的信任,進而獲取更多的錢財。而屬於文字遊戲的諧趣故事及
字謎,固然是戲說文字,前者屬遺聞軼事,後者為附庸風雅,可說是解悶小品,
不必以嚴肅態度看待。但是字謎是故意設計來使人猜測字形,諧趣故事則是故意
用來揶揄對方,兩者都有著特殊的使用目的。就此點看來,經傳中的說解文字也
好,通行俗字也好,其在語述上都產生與一般俗字有很大不同的特色。

(三)俗文字簡便化的進一步實踐
俗字之構形,固然是肇因於求簡求便,但不見得違背文字學學理,如前文所
舉之「百念為憂,言反為變,不用為罷,追來為歸,更生為蘇,先人為老」(《顏
氏家訓•書證》)
,便都是會兩偏旁以示其意的會意性俗字,兩者皆為義符。其他
的俗字有的更改部份義符以加強其意義表達的俗字,有的更改聲符以加強其字音
記憶的俗字,已見諸多學者的研究類型歸納,這些大致都符合六書的構造方式,
只是改以更為人所接受的字形來表示。而在俗字的語述上,將通行的俗字化為語
言的形式來表述,在表述上只為便於「形容」,許多俗字的形容方式是迥然不同
於文字學的學理拆分的,它既無關學理的正誤,也不能以此角度視之,純然是俗
字簡便性質的極致發揮。
舉例而言,前例「狄」字解作「二犬」、「來」字解作「米貫一木」,其拆分
方式既不符學理,也不符邏輯,因為據《說文解字》「狄」乃從「犬」、「亦」省
形,楷書作「狄」,並非「犾」,「犾」另有其字。「來」字也並非「米上一橫」。
因此,這些俗字的語述,可以說更進一步的將這些俗字推向工具簡便化的方向,
不但在書寫上要求簡便,連在形容敘述上亦力求簡單易懂。固然,此批語述俗字
未必符合當時的標準字形,也不講求文字學理,看似價值可議。但正由於其文字
學理的不講究,一定意義上體現了各個時代基於漢字構形複雜所衍上出的對應策
略,它是一種更貼近於社會大眾的用字概況,將社會大眾之用字習慣更清楚的與
官方制定的規範區隔得更加分明。

(四)多半是形近且常見的偏旁、部件代換
16
俗字的語述,雖然是以一般俗字作為素材,但在表現上卻有著不小的差異,
可以說同為俗字,卻因為形成的背景相對單純,在使用上呈現出很不一樣的色彩。
一般俗字在書寫或使用時,經歸納至少就有偏旁、部件的混用、誤用、增形、改
換、類化、位移,及書法變化、整體改易、合文等十種37以上,語述俗字的表現
相較於實際俗字書寫的現要簡單得多,主要是一些形近偏旁、部件的代換,例如:
「卯金刀」(劉)、「白水真人」(眞)、「戶口負戈」(啟)等。或者是將原來的黏
合的部件加以分離,再以形似的偏旁、部件代之,如「田斗」為「卑」 、
「黃頭小
人」為「恭」,主要是便於形容敘述。
這些形近的偏旁、部件,不但字形類似,且代換的通常都是常見的偏旁、部
件,也就是使用頻率較高的常用偏旁、部件。究其原因,乃是在口語表達俗字時,
由於語言在描敘外形上較模糊、不精確,所以難以細緻的將俗字的筆劃、結構鉅
細靡遺的形容出來,一方面即使作得到也勢必用去大量贅語來敘述,失去表達要
求精簡的目的,在文辭的表現上也不夠簡練。且由於在敘述時,目的是要讓接受
者容易聽得懂(文字的表達可以艱澀,但語言的表達則力求通俗)
,這時以常用、
一般人較能識讀的偏旁、部件,來替換較罕用、一般人不易識讀的偏旁部件,便
成為必要手段。因此,整體來看語述俗字在字形表現的複雜度上,便在這樣的原
因之下受到了不小的限制。

(五)部分具有迷信傳說性質
俗字的語述除了諧趣的遺聞軼事、字謎,是單純的就字形來引申、形容,將
許多字都依會意的方式加以形容解釋,純粹的為為難對方、搏君一笑之外。出現
在其他文獻中的語述俗字,幾乎都或多或少沾染了迷信或傳說的性質。例如經典
俗字的語述,許慎所說的「猥曰」,除了批判字形的錯誤,有很大的因素也是因
為這些經傳對經典俗字的說解,蒙上了陰陽五行、天人感應的陰影,將聖人的思
想言論加以宗教化,對經義的正誤有莫大的影響。而字讖的迷信傳說性質就更為
濃厚,這些俗字的解釋幾乎都是政治上的附會,攸乎權位及政治利益,非常的權
謀。一連串的說解、應驗,也都巧上加巧,教人無法不產生懷疑。影響所及,成
為風尚,許多帝王甚至杯弓蛇影,深恐有不吉之兆,進而威脅到自己的權位,因
而有了許多的文字避諱。例如《南史•宋本紀》記載:
(明帝)末年好鬼神,多忌諱,言語文書有禍敗凶喪疑似之言應回避者,
犯即加戮。改「騧」馬字為「馬」邊「瓜」,以「騧」字似「禍」故也。38
39
對此,《俗書刊誤》說:「宋明帝以其字類禍,而改為 」 。皇帝竟迷信文字的
神力,認為「騧」字在字形上太像「禍」字,所以相信一字之差便可能招來禍害,
引致不幸,因而改字。

37
參拙著《敦煌漢文寫卷俗字及現象》關於俗字的分類(台北:文津出版社,2002.5)
,頁 159。
38
唐•李延壽:《南史》卷三,(北京:中華書局,1975.6)
,頁 84。
39
明•焦竑:《俗書刊誤》卷七,四庫全書珍本初集(商務印書館,1935)。
17
至於童謠中的俗字語述,大致上也都是與政治有關,多是有心者所創作出來,
刻意流傳於民間,用以反映百姓對當權者的不滿,希望藉由百姓的傳唱,擴大其
影響力,其中不乏藉拆字來暗喻,充滿了預言的氣味。至於是否真有其事,恐怕
就和字讖一樣,太過於巧合,也很難去驗證。命相的迷信程度就更不在話下,古
時社會封閉、迷信成俗,以文字來算命,許多都藉著俗字來加廣其發揮空間。藉
著拆分其偏旁、部件,天馬行空的穿鑿附會,幾乎無所不能解釋,在手法上針對
文字的偏旁、部件加以加、減、離、合、改,字形、字義、字音都可以胡亂解說。
成為習尚的結果,歷代都不乏測字名家,其中如清朝時《古今圖書集成》還收錄
40
了《拆字匯考》 ,清•程省甚至還有專書《測字秘牒》傳世,其實以字相命,
說穿了只是斷命者略讀詩書、閱歷豐富、善於察顏觀色的結果。

(六)許多未見諸文獻載錄
前文提過,俗字的語述由於是一種語文式的描述,而這些描述有時因為偏旁、
部件的可識程度而具體,但也可能因為偏旁、部件的可識程度而抽象。也就是當
偏旁、部件較為常見、易寫、識讀容易時,自然在描述上較為具體,而當偏旁、
部件不常見或罕見、書寫不易、識讀不易時,則就容易產生一些抽象的形容。一
旦在敘述這些俗字時,遇到沒有更常見、更容易書寫、更容易識讀的其他偏旁、
部件可替代時,或者是結構複雜、筆劃曲折不易形容描述,再加上語言的描述本
就不如文字來得精確,因此實際上據其描述還原回字形原貌時,其字形不見得可
以在諸字書、字樣書,及其他文獻中找到例證,而只能發現字形近似的寫法。例
41
如云「梁」字是「水丑木」 ,據其形容還原應作「 」
,但此形實際上難以找到
完全契合的實際用例可供印證,不過,由於並非所有古代的文字載錄均完整留存
至今日,因此我們也無法完全抹滅它是彼時俗字的可能性。
反過來說,得以在文獻中找到例證的俗字,除了證明其極為通行及通俗之外,價
值上自然是不言可諭的。而無法在文獻中找到例證的俗字也並不是就毫無價值,反而,
我們除了從這些語述俗字的身上可以發現古人對於某一些俗字的通俗認知之外,其凌駕
文字學理之上的構形描述、表達方式,可能更代表著古時社會上在漢字使用上的態度。
那是和官方亟於立石經、編字書、訂法令,甚至從小就施行小學教育的態度有著很大的
不同。傳統上,我們從字書、字樣書中去認識古代的俗字,實際上對整個社會而言,不
免流於片面,因為那只是上階層文人編纂的經典用字習慣,而不是社會的用字實況。固
然,通俗的社會用字也不能完全概括每一個時代的文字使用全貌,但其中所孕藏、代表
的文化意義,恐怕不在經典用字之下。

六、結語

40
見《古今圖書集成•博物彙編•藝術典》

41
《南史•陶弘景傳》
(北京:中華書局,1975.6)
,頁 1898。
18
俗字的語述代表了原來就通俗的俗文字的進一步淺俗化,它藉由語言的描述
來建構更清楚簡單的字形,這些字形簡單到可以用不同的常識偏旁、部件加以拼
合,在語言表達中實際作到了將構形複雜、書寫不易的漢字予以簡化的目標。而
語述俗字的整理,容易遇到其偏旁、部件的拆分並不具體指稱其從〇從〇,只是
模糊式的說明,其所指稱的意義代表性大過於字形,也就是重在附會其意義,因
此,在字形的還原與認定上要更為慎重。雖然,客觀而論,就此類語述俗字而言,
究竟是俗字的書寫促成了其語述,抑或是俗字的語述影響了其書寫,或者是兩者
交相影響,難以一以概之,但這可能是未來值得去探討的地方。
文字作為一種文化底蘊的外在顯露,所以內涵豐富的文化因子。俗字之俗本
身就有著特別的文化意義,而俗字語述則更明白的表露了這個特點。其實,多數
俗字語述在本質上和過去研究的俗字沒有兩樣,但俗字語述的使用有其複雜的背
景,並不若個別採錄的單一俗字那樣單純,不管是一般的拆字、有目的的字讖、
童謠,或者僅是約定俗成之俗字的記錄,反而孕涵著無比豐富的漢民族文化色彩,
很值得進一步去整理探究。從一些史籍、筆記小說等記載,倘全面的加以整理,
或許亦可發現許多早已佚失的古代俗字,對於全面瞭解古代俗字的使用,補足認
識古代文字使用全貌的空缺,實有其一定的價值。

參考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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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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