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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10 To Reach Japan / 抵达日本国 (译者:周善若)

To Reach Japan / 抵达日本国 (译者:周善若)


周善若 2014-09-29 00:44:37

译自 Alice Munro(爱丽丝·门罗) 2012年小说集 Dear Life (亲爱的生活)

正文:

当Peter帮她把旅行箱拿上火车之后,他似乎急着下车给别人让路,但并没有要马上离去的意思。他向她解释
道他只是担心火车会随时开动。在外面的月台上,他站在那儿向窗户里张望,微笑着挥手。Katy的笑容大大地
绽开,阳光,对这世界没有任何怀疑,就像他坚信她一直会是他的奇迹,而他对她也同样,永远如此。他妻子
的笑容看起来充满期盼和信任,仿佛有种决心在里面。这是种无法言说,也永远无法形容的东西。如果Greta
有曾向他提到过类似的东西他一定会说,别傻啦。而她也会立刻认同,并想着两个朝夕相伴的夫妻之间需要解
释是多么不自然的事情。

当Peter还是婴儿的时候,为了逃离出苏联捷克斯洛伐克到达西欧,他的母亲带着他翻越了许多Greta永远记不
住名字的大山。当然,与他们一道的还有许多别的人。Peter的父亲本打算和他们一路,可就在秘密离开之前
他住进了一所疗养院。他原应等身体好些就跟上大家,可惜他在那里去世了。

“我以前读到过类似的故事,”Greta说。这是在Peter第一次告诉她这些事的时候。她解释说,在那些故事里,
婴儿通常会啼哭,然后人们总会不得不勒死或闷死他们,这样婴儿的噪音便不会危及到整个群体。

Peter说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故事,并拒绝讨论他母亲在同样的情况下会采取什么行动。

他母亲在那时采取的行动是来到了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加拿大最西部的省份——译者注】。在那里她提高了英
文水平,并且得到了一份教书的工作。她任教的课程叫做商务实践,学生是高中生。她独力抚养Peter长大成
人,送他去读大学,他现在是一名工程师。当她拜访夫妇俩的公寓——后来变成房子——的时候,她通常坐在
客厅里,除非Greta邀请她,她从不迈进厨房。这是她的方式。她从不极端干涉他们的生活(原句carried not
noticing to an extreme)。没有注视,没有强加,也没有建议,尽管在每一个家务的技巧和艺术上,她都甩她儿
媳妇几条街。

并且,她卖掉了她养大Peter的那套公寓并搬到了一个更小的,没有卧室的公寓。那里只放得下一张沙发床。
所以Peter就不能回家找妈妈啦?Greta调侃她,但她看起来被这句话吓到了。她是无法开玩笑的,或许是语言
的问题吧。可英文现在是她平时用的语言,也是Peter唯一会讲的语言。他曾经学过商务实践,尽管不是跟他
母亲学的,而是当Greta学习《失乐园》的时候学的。Greta总是像瘟疫一样逃避一切实用的东西,但他则恰恰
相反。

在夫妇之间隔着的车窗,以及女儿Katy不停用力挥手的样子,让两人沉醉在这种滑稽到有点夸张的纯善和爱意
中。她想到了他是多么英俊挺拔,而他自己却浑然不知。他留着板寸,正是时下流行的——尤其是当你是名工
程师的时候。他白皙的皮肤也从不会像她的那样发红,不会被太阳晒得红肿,只是在夏天会被均匀得晒成小麦
色。

他的那些观点也正如他柔和的肤色一样。当他们去看电影时,他从不在结束后讨论剧情。他只会说‘好看’,‘挺
好看’,或‘还好’。他不认为追究下去有什么意义。他看电视和看书的时候几乎也是这样。 他对这些事物从不批
评,因为他认为做这些的人已经尽力了。Greta曾和他争论过,质问他是不是对大桥也可以这样,认为设计它
的人已经尽力了,但是尽力不等于最好所以桥垮了。

他并没争执,相反,他大笑起来。

“这是两码事,”他说。

“是吗?”

“是的。”

Greta应该意识到,这种放手和纵容的态度对她来说简直是恩赐,因为她是个诗人,而她所写的那些诗中有一
些东西永远无法简单积极地解释。

(Peter的妈妈和他的同事们——那些知道Greta职业的人——仍旧叫她‘女诗人’。她曾经教育过Peter让他不要
用这个字眼,否则他也会这样称呼她。她用不着同样教育她那些过去的亲戚,还有那些认为她只是一个家庭主
妇和母亲的人,因为他们也并不知道她写诗)

在她那个时代之后,解释那时什么行什么不行或许会变得很难。你可能会解释说,女权主义是不行的。但你又
要解释,那时候‘女权主义’甚至还不是一个词。之后你就要接着解释说,拥有任何思想,放任自己的野心,甚
至读一本严格意义上的书,在那时都会被认为是不行的。一旦你和孩子患上肺炎之间扯上关系,或是公司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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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你谈论了政治,你的丈夫都会因此失去晋升的机会。你谈论的是哪个政党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说这些话的
是个女人。

人们听到你的这些解释会说,哈哈,你一定在开玩笑。你会说,好吧,可基本属实。Greta会说,唯一的一件
事就是,如果你是个诗人,那么女性比男性安全的多。这就是‘女诗人’这个词最初的来源,这词的发音听起来
像棉花糖一样。Peter并不会这么认为,她说,那是因为他出生在欧洲。但他应懂得他的同事们该对这样的事
作何感想。

那个夏天,Peter正准备去接管一个工作,地点在很远的隆德,在大陆北得不能再北的地方【不列颠哥伦比亚
省分为大陆部分和岛屿部分——译者注】。食宿并不包括Greta和Katy的部分。

但Greta一直和以前一起在温哥华图书馆工作的一个女孩有联系,这女孩现在结了婚并住在多伦多。她和她老
公打算夏天去欧洲一个月——他是个教师——然后她给Greta写信问她能不能帮个忙——她很礼貌——就是在
那一个月的某段时间去住一下他们在多伦多的房子,不让它空着。Greta也已回信告诉了她,Peter因为夏天的
工作无法同往,但她和Katy很乐意接受这个邀约。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现在在月台和火车上不断地挥手,挥手。

那时有一本叫做《回音应答》的杂志,不定期在多伦多出版。Greta曾在图书馆找到过,也给这杂志社寄过一
些诗作。其中两首诗被发表了出来,去年秋天,当这本杂志的主编来温哥华的时候,她顺理成章地和其他的一
些作家一道被邀请去见一见这位主编。聚会的地点在其中一个作家的家里,这作家的名字她好像耳熟能详了一
辈子的感觉。聚会的时间是下午的晚些时候,那时Peter仍在上班,所以她在出发前雇了个临时保姆,然后坐
上了途径狮门大桥和斯坦利公园去温市中心的北温大巴【北温哥华市:在大温哥华地区,和温哥华市中心隔岸
相望的另一个城市——译者注】。接着她必须在百货公司门口等着乘一趟去郊外大学城的长途公交,那个作家
就住在那儿。她在公车拐最后一个弯时下了车,找到了那条路,一边走一边盯着门牌号。她穿着高跟鞋,这让
她相当地慢。还有她最精致的一条黑裙子,后背拉链式,收腰,臀部总有点儿紧。这衣服让她看上去略傻,她
这么想着,一瘸一拐地走在没有人行道的弯路上,她是这阑珊午后的唯一行人。这里全是摩登的房子,大片的
落地窗,正像时下任何一个新建的郊外居民区,完全不像她想象的那个作家该有的住处模样。她开始怀疑她是
不是记错了地址,这样想并没有让她不开心,她可以走回那个汽车站,那儿有条长椅。她可以赶紧脱掉鞋子,
然后为长长的,孤独的回家路做好准备。

可当她看到那些停在外面的车,看到门牌号,再走回头路已经太晚了。嘈杂声从紧闭的门内溢出,她不得不按
了两次门铃。

她被一个看起来像是在期待别人的女人迎接了。“迎接”其实是不对的——这女人打开门,Greta说,这儿一定是
聚会的地方吧。

“这儿看起来像什么呢?”女人说,然后整个靠在门框上。路一直被挡着直到她——Greta——说,“我能进来
吗?”这女人听后,摆出了一个好像无比痛苦的动作让开门。她没让Greta跟着进来,但Greta还是进去了。

没一个人和她讲话或是注意到她,不过不一会儿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举出一个托盘,上面的玻璃杯子里装着
看起来像粉红色柠檬汁的饮料。Greta拿了一杯,渴得一饮而尽,又拿了一杯。她谢了那个女孩儿,然后想和
她聊聊又长又热的这一路旅程,可是那女孩儿没什么兴趣转身走了,继续她发饮料的工作。

Greta继续前移。她保持着微笑。没有任何人认得她,或是向她投去善意的一瞥,怎么会有呢?人们的眼睛从
她周围飘过就回到自己的交谈中去了。他们开怀大笑。除了Greta以外每个人都有朋友,笑话,和八卦,每个
人都看起来找到了欢迎他们的人。除了那几个一直沉着脸发着粉红色饮料的冷漠少年。

不过她没放弃。刚才的饮料帮了她的忙,下一轮托盘来的时候她腾出手又拿了一杯。她观察了一个正在交谈的
小组,看起来那里有个空隙,她可以把自己放进去。她好像听他们谈到一些电影的名字。都是些欧洲的电影,
那时刚开始在温哥华上映。她听到了一个她和Peter曾去看过的电影。名字是《四百击》。“噢,那个我看
过。”她大声而又热忱地说。大家都转过头,看着她,一个显然是小组发言人的人说,“真的吗?”

Greta喝多了,毫无疑问。飘仙酒1号和西柚汁一起灌得太快。她并没和往常那样将这一次碰钉子放在心上。只
是继续移动,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但感到屋内有种对这样的失态纵容的迷乱气氛。并且,交不到朋友无关紧
要,她感觉自己可以尽情地到处发表见解。

在拱门那里挤着一团重要的人。她在那些人之中看到了男主人,就是那个她长久以来耳熟能详的作家。他的谈
话响亮且狂热,他的身边看起来很危险,有几个人围着他,样子好比他们看到你就会立即开火。Greta觉得应
该是他们太太的女人们站在最外,围成了那圈她曾尝试撞进的铁壁铜墙。

之前开门的那个女人不属于任何小组,她本人即是一个作家。有人叫她名字的时候,Greta看到她转过身来。
那是某个杂志撰稿人的名字,而那杂志也正是她本人出版的。基于这些,上前去介绍自己也许不太可能?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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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在门口处的冷傲,她们其实是一样的?

不过现在那女人把她的头亲密地搭在刚才叫她名字的男人的肩上,他们可不会欢迎别人打扰。

这景象使得Greta坐了下来,因为没有椅子,她直接坐在了地板上。她有个想法。她想起来当她和Peter去参加
工程师们的聚会时,虽然谈话很无聊,但气氛是愉悦的。那是因为至少在当下,所有人都找的准自己的定位。
而这里,没人有安全感。对他人的评头论足会在背地里传开,甚至出现在出版物和其他知名的地方。不论你是
谁,都会沾染上一种精明或紧张的习气。

而她竟然在这里苦苦渴求有人施舍给她一根交谈的骨头。

一旦她想通了这套“气氛不愉悦”理论,她立刻轻松了下来,也不再关心有没有人和她说话了。她脱了鞋,瞬间
得到了巨大的解脱。她背靠着一面墙坐着,双腿伸在屋子里所剩无几的空地上。她不想一不小心把饮料弄洒在
地毯上,所以匆匆喝掉了。

一个男人站在她身旁。他说:“你怎么来的?”

她可怜了他又呆又重的脚。她可怜任何不得不站着的人。

她说,她是被邀请来的。

“那是没错。但是你开车来的吗?”

“我走来的。”但这还不够,她接着讲完了剩下的。

“我坐公交车到附近,然后走来的。”

刚才那圈重要的铜墙铁壁中的一个人现在站在这个男人的身后。那个人说,“这真是个好主意。”事实上,他看
起来已经准备好要和她交谈了。

可是之前的那个男人并没理他。他找到了Greta的高跟鞋,Greta拒绝穿上,解释说穿起来太痛了。

“那就拿上它们,不然我拿。你能站起来吗?”

她搜寻着,想让刚才那个更重要的人来帮她,但那个人已经不见了。现在她想起来那个人写过什么了:一部引
起极大争论的关于杜科波尔派的舞台剧,因为杜科波尔派都不许穿衣服。当然了,那些也并不是真的杜科波尔
派,他们是演员。但不管怎样,裸体是行不通的。

她试图和帮她站起来的人解释这个,但他只是纯粹地不感兴趣。她问他写过什么。他说他不是那种作家,他是
个记者。他和儿子女儿,也就是男主人的孙子孙女,来这里玩。他们——孩子们——之前在发饮料。

“致命的,”他指的是那些饮料,说,“罪大恶极。”

现在他们来到室外了。她穿着丝袜的脚踩在草地上,差点没躲开一滩污秽。

“有人在这儿吐了。”她和她的男伴说。

“嗯。”他说,一边把她弄进一辆车里。室外的空气改变了她的情绪,从无比亢奋到近乎尴尬,甚至有点羞愧。

“北温市,”他说。她一定是之前告诉他了。“好吗?我们出发。狮门大桥。”

她希望他不要问起她来这个聚会做什么。如果她一定要说自己是个诗人,以她现在的状态,她的放荡不羁,将
会成为可怕的典型。天色尚未全暗下来,但已是夜晚了。他们看起来走的是正确的方向,沿着一些水流然后过
了一座桥。布勒桥。车多了起来,她不停地随着道旁的树木睁开眼,又毫无征兆地闭上。当车停下来的时候,
她知道他们离家还远。离她的家。

他们上方的阔叶林挡住了一切星光。但有一些反射在了水面上,横亘在远处城市的亮光和他们的所在之间。

“坐在这儿思考一下吧。”他说。

她被这个词吸引了。

“思考。”

“你要怎么回家呢,比如说,你还能保持端庄吗?无所谓吗?我打赌你有丈夫吧。”

“我首先必须要谢谢你载我回家,”她说。“所以你必须告诉我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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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之前已经说过了。可能还说了两次。不过再一次,Harris Bennett。Bennett。他是举办聚会那家人的女
婿。那些是他的孩子,那些发饮料的。他们从多伦多前来拜访。满意了吗?

“孩子们有母亲吗?”

“当然有的。不过她在医院里。”

“我很抱歉。”

“没必要。那是个挺不错的医院。给精神方面有问题的人,或者你可以说情绪方面的问题。”

她接着赶紧告诉他她丈夫叫Peter是个工程师他们有个女儿叫Katy。

“嗯那挺好的,”他说,然后开始倒车上路。

在狮门大桥上的时候他说,“请原谅我这话听起来的样子。我之前在思考我是否要吻你,然后我决定还是不
要。”

她以为他在说她的某些方面令他不满意,不值一吻。这种屈辱就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瞬间清醒。

“待会儿过了桥是往右拐上滨海大道吗?”他接着说。“靠你告诉我了。”

在那之后的秋季,冬日,和春天,她几乎没有一刻不在想他。那感觉就好比日复一日地在入眠后立刻经历相同
的梦魇。她会将头靠在沙发的大靠枕上,想象着自己躺在他的怀里。你可能以为她记不得他的样貌,可他的每
一个细节都时刻浮现在她眼前:一张沧桑疲乏的脸上总带着略显嘲弄的神情,给人以经常呆在室内的感觉。这
不是说他的体格虚弱,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适度的松垮,具有独特的吸引力。

她几乎想他想得要哭出来。可是这一切幻想都随着Peter的归家顷刻消弭,进入了冬眠。日常的夫妻感情自那
以后占据了上风,像平时一样,牢固可靠。

那个梦魇实际在很大程度上像极了温哥华的天气——给人以怅然的渴盼,绸缪的感伤,和郁结的沉重。

那么那个拒绝掉的吻呢?那可像一盆彻头彻尾的冷水。

她简单地将它从记忆里删除了。忘得一干二净。

还有她的诗歌创作呢?自那以来,她从没写过只言片语。甚至看不出她曾对诗歌上过心。

当然了,她的这些妄想都是趁Katy睡觉时发作的。有的时候,她会大声地念出他的名字,然后像个傻子一样自
得其乐。紧接着强烈的羞愧感袭来,让她鄙视自己。简直白痴。大白痴。

直至那个转机的到来,从计划,到确认在隆德的工作,多伦多的暂住邀约。像是突然放晴的天空,和一条通往
无所畏惧的康庄大道。

她发现自己正在写一封信。这信并没有像一般的信那样开头。没有“亲爱的Harris”,没有“记得我吗”。

写这封信就像将纸条塞入漂流瓶中——

然后期望

它能抵达日本国。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内最像诗的东西了。

她完全不知道地址该写什么。她甚至鲁莽地给那个聚会的组织者打了个电话。但是当一个女人接起来的时候,
她立刻感觉口干舌燥,六神无主,脑中一片空白,不得不赶紧挂断了电话。后来她带着Katy去了图书馆,在那
里她找到一本多伦多的电话簿。里面有好多姓Bennett的人,但没有一个叫Harris Bennett或者H. Bennett。

她接着有了个把自己吓坏的想法,她要去找找报纸的讣告栏。她无法控制自己。她一直等到那个在读图书馆订
阅报纸的人走掉。她一般不看多伦多的报纸,因为必须要过桥去拿,而且Peter总是往家拿温哥华太阳报。一
阵窸窸窣窣地翻找后,她在一个专栏的顶部看到了他的名字。所以他没有去世什么的。原来他是一个专栏作
家。难怪他没在电话薄上,他一定不想被人天天往家打电话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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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那封信寄到了那个报社。她并不确定他是不是会自己拆看邮件,不过她想如果在信封上写“私人信件”有点
自找麻烦,所以她只在信里写了她到达多伦多的日期和火车的时刻,就在“漂流瓶”那段后面。没有署名。她觉
得如果是别人拆开了信可能只会以为是个爱舞文弄墨的老年亲戚。没有任何提示他的东西,就算这样一封奇怪
的信寄到了他家,他妻子假设已经康复出院,拆开读到了也没有关系。

Katy显然不明白Peter站在外面的月台上就意味着他不和她们一起走。当她们开始移动而他还留在原地,还有
当加速度终于把他远远抛在后面的时候,她因为这种抛弃而嚎啕大哭。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就平静了下来,和
Greta说,等到早上他就来了。

当早上来临的时候Greta有点焦虑,不过Katy完全没提起Peter的缺席。Greta问她饿不饿,她说饿,然后和她
妈妈解释——就像Greta上车前和她解释的那样——她们现在必须换下睡衣,去另一个房间吃早饭。

“你早饭想吃什么呢?”

“脆脆豆。”这是指米花脆【米花脆——一种以大米为原料的膨化儿童早餐食品,类似麦片,可直接食用或佐以
牛奶——译者注】。

“那我们得看看他们有没有。”

他们有。

“现在我们可以去找爸爸了吗?”

火车上有一个给小孩玩儿的地方,可是非常小。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兄妹俩,他们穿着一样的兔子衣
服——已经占领了。他们的游戏是用小汽车冲向对方然后在最后一刻躲开。嘭!嘣!嘭!

“这是Katy,”Greta说道。“我是她妈妈。你们叫什么名字?”

碰撞更激烈了些,不过他们都没抬头。

“爸爸不在这儿。”Katy说。

Greta决定她们最好还是回去拿上Katy的那本克里斯托夫罗宾的故事书,然后到火车的瞭望圆顶上读给她听
【瞭望圆顶——一种特殊的车厢,乘客可以走上楼梯坐在有天窗的封闭车厢顶部欣赏风景——译者注】。她们
应该不会打扰到任何人,因为早餐时间还没结束,而且壮阔的山景也还没来。

问题是,一旦她读完了克里斯托夫罗宾,Katy就会要求她立刻重头再读一次。读第一遍的时候她很安静,可现
在她开始在句子末尾跟着念了。第三次的时候她跟着逐词朗诵,不过还是没准备好自己来。车顶人满的时候,
Greta可以想象这让其他乘客多么烦。像Katy这年纪的孩子对不断重复是无所谓的。事实上他们很喜欢重复,
将这些熟悉的词绕在舌头上就好像吃不完的蜜糖一样。

一对年轻的男孩和女孩走上了楼梯,坐到了Katy和Greta旁边来。他们很热情地说了早安,Greta也回问了早
安。Katy对她妈妈给他们的注意有点不满,继续盯着书轻声地背诵着。

过道那边传来那男孩的声音,几乎和她的一样轻:

他们在白金汉宫更换守卫——

克里斯托夫罗宾和爱丽丝一起下来。

当他背完这句他接着背了下句。“我不喜欢他们,山姆就是我。”

Greta大笑了起来,Katy却没有。Greta看出她有点微微吃惊。当傻气的词来自书上的时候她懂,不过来自于一
个没有拿书的大人时她就不懂了。

“对不起,”那男孩对Greta说。“我们是学前班的。我们的文法就是那样。”他从过道那边俯过身来,温柔但是认
真地和Katy说:

“这本书真不错,对吧?”

“他的意思是,我们的工作是领着学前班的孩子们玩儿,”那女孩子和Greta说。“不过有时候我们也会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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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生继续和Katy搭话。

“我现在应该能猜到你的名字。是什么呢?是莱福斯吗?是罗福吗?”

Katy咬了咬嘴唇,不过她可没法认真的回答他。

“我不是小狗狗。”她说。

“当然不是啦。我不该那么傻的。我是个男孩儿,我叫Greg。这个女孩儿叫Laurie。”

“他逗你呢,”Laurie说。“要我打他吗?”

Katy想了想,然后说,“不要。”

“爱丽丝嫁给了其中一个守卫,”Greg接着说。“守卫的生活是多么艰苦啊,爱丽丝说。”

Katy在第二个“爱丽丝”的时候跟着轻轻地背了起来。

Laurie告诉Greta他们之前去了好多地方的幼儿园,给孩子表演滑稽短剧。这个叫做学龄前给幼儿的阅读准
备。他们实际上是演员。她准备在贾斯帕下车,那里她找了一个做侍应生的暑期工,平时还能演一些喜剧。其
实并不是什么阅读准备。成年人的娱乐,他们这么称呼。

“上帝呀,”她笑着说。“珍惜你能得到的吧。”

Greg比较散漫。他要在更远的萨斯卡通下车【萨斯卡通——加拿大中部平原农业省萨省的省会——译者
注】。他家在那里。

他们俩都好漂亮啊,Greta这么想。修长,敏捷,几乎有点过分的苗条,他有着深色卷发,而她有着一头黑
发,像圣母一样柔软有光泽。当她之后提起他们俩长得有点像的时候,他们说他们有时会因此沾光,比如在找
住处的时候。伪装成兄妹简单多了,不过他们要记得问主人要两张床,还要在第二天早晨离开时故意把两张床
都弄乱一点。

不过现在,他们告诉Greta,现在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没什么要避嫌的,他们在一起了三年,现在要分手了。
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共寝了,至少和彼此没有。

“现在不讲白金汉宫啦,”Greg对Katy说。“我要开始练习了。”

Greta以为他会下楼,或是至少在过道里压压腿什么的,可他却和Laurie一起把头用力往后仰,拉伸他们的喉
咙,然后开始呜呜啦啦地唱出一些奇怪的声音。Katy很开心,把这一切当成是给她的表演。她也表现地像一个
很有教养的观众——一直到结束前她都很安静,结束时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有一些人本想要上来,不过在楼梯下面停住了,他们显然不像Katy那样觉得这声音好玩,而是不知道该何去何
从。

“对不起,”Greg说,他并没有继续解释,只是带着一种亲密的友好语气。他向Katy伸出手。

“我们去看看这儿有没有游乐场吧。”

Laurie和Greta跟着他们。Greta希望他不是那种和孩子们交朋友以证明自己魅力,一旦玩腻了以后就会觉得小
孩子好烦的男人。

不过在午饭时间以前,她就放下了心来。Katy的精力并没有让Greg厌烦,反倒是其他的好多孩子加入了竞
争,Greg一点儿烦的迹象都没有。

他并没有组织竞争。他使得自己的注意力先集中在带领孩子们认识彼此,然后转移到活泼到有些疯的游戏上,
但是游戏一点都不暴躁。没有一个孩子发脾气。没有一个孩子抢别人的东西。因为根本没时间做这些——有好
多其他有趣的事情。这简直就是个奇迹,在如此狭小的地方应付着孩子们的疯狂天性。之后精疲力尽的孩子们
就可以乖乖地午休。

“他简直不可思议。”Greta对Laurie说。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Laurie说。“他总是精力充沛,毫无保留。你知道吗?有好多演员有所保留。特别是
男演员。一下台就毫无生气了。”

Greta思索着,我就是这样。我大部分时间都有所保留。对Katy小心翼翼,对Peter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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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他们已经进入,但Greta却没什么察觉的十年,有好多精力都投入在这类事情上。存在好像被赋予了新
的意义。随波逐流。付出。有些人付出的很多,有些人付出的不太多。现实和理想的界限被随意践踏,因为社
会的残酷和真实需要这样。像Greta的诗那样不够直接了当的东西都可以被践踏和耻笑。当然了她继续坚持做
着自己的事,烦躁着,探索着,就像反主流文化的指甲一样悄悄地坚持着。不过在这一刻 ,她的孩子被Greg
和他的一切举动降服了;而她感激不尽。

下午,就像Greta预测的那样,孩子们都睡着了。他们的母亲们有一些也睡了。其他的在玩牌。Greg和Greta
在Laurie下车的时候和她挥手道别。她在月台上和他们飞吻。一个年长的男人走来,接过她的行李,温柔地吻
了她,然后看向火车这边,冲Greg挥着手。Greg也冲他挥着手。

“她的新欢,”Greg说。

车起步的时候他们又挥了挥手,然后他和Greta把Katy带回了包厢。Katy睡在他们俩之间,恰好在那空隙的正
中间睡着了。他们把包厢的窗帘拉开透气,孩子睡着了以后就不用窗帘挡着,防止她摔下去了。

“有孩子真是棒呆了,”Greg说。这也是个那时候刚刚流行起来的词,起码对Greta来说是新词。

“意外时有发生,”她说。

“你真是太淡定了。接下来你就会说,‘人生就是这样。’”

“我不会的,”Greta说,然后逼视着他,直到他摇摇头笑了起来。

他告诉她自己之所以当演员是因为他的宗教信仰。他的家庭信仰基督教的一个分支,Greta从没听说过。这个
分支的人不是很多但是非常富有,或者说,至少他们中的某些人挺富有。他们在平原上的一个小镇建了一个带
戏院的教堂。他十岁之前就在那里开始了演艺生涯。他们演一些圣经里的寓言,也演一些现代的,都是那种关
于现世报的故事。他的家人很为他自豪,当然他本人也一样。他自然没有想过告诉他们当那些富有的皈依者是
如何延续自己的誓言和圣洁的。不过不管怎样,他的确很喜欢得到表扬,并且也热爱表演。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其实他用不着走教堂这个渠道也可以进行表演。他尽量礼貌地和大家说了这个想法,但他
们认为他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他说哈哈,我知道是什么迷了我的心窍。

拜拜~

“我不想让你觉得这些都是不好的东西。我仍然相信祷告和那些别的。但是我永远不能告诉我父母发生了什
么。任何有可能是真的的事情都会让他们生不如死。你认识这样的人吗?”

她告诉他,那时她和Peter刚搬到温哥华,她住在安大略的祖母【安大略——加拿大的一个省,多伦多,渥太
华等城市的所在省——译者注】辗转联系到了一个在当地教堂的牧师。那个牧师后来打来电话,但Greta对他
毫不客气。他说他会替她祷告的,她没好气地说,不用麻烦了。而她的祖母那时快要过世了。Greta之后每次
一想到那件事,都会一边感到羞愧,一边又因为自己感到羞愧而生气。

Peter完全不明白这些。他母亲从不去教堂,尽管当初她带他翻山越岭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可以从此信天
主教。他说天主教有个好处,就是你可以孤注一掷直到死亡。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想起Peter。

可实际上在她和Greg是一边喝酒,一边进行的这个既沉重又舒心的话题。他提供了一瓶茴香烈酒。她已经对
摄入酒精很注意了,特别是在那次作家聚会之后,但酒还是起了一些作用。这作用虽小,但也足够使他们二人
开始互相轻抚对方的手,随后慢慢亲吻和爱抚对方的身体。这一切都不得不在睡着的孩子身边上演。

“我们最好还是打住吧,”Greta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是我们不想停,”Greg说。“是别人。”

“那让他们停下来吧,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等一等。‘Reg’。是‘Reg’和‘Dorothy’。”

Greta说,“‘Reg’,打住。我无辜的孩子怎么办呢。”

“我们可以去我的卧铺。不是太远。”

“我没有带——”

“我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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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你身上吗?”

“当然不在。你以为我是禽兽吗?”

于是他们收拾好刚才被弄乱的衣物,从软卧里悄悄溜出来,在离开前仔细地系好了Katy卧铺窗帘的每一个扣
子,然后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从Greta的车厢走去他的。这其实很没有必要——他们一个人也没遇到。没有在
瞭望圆顶上给连绵的群山照相的人都在有酒吧的那节车厢,不然就在小憩。

在Greg乱七八糟的卧铺他们接着刚才暂停的继续。没有给两个成年人并排躺的空间,不过他们可以叠在一
起。一开始还是一直强忍着笑,之后就是巨大的快感,他们除了望向彼此的眼眸没有别处可以看。继而互相咬
住对方,憋着就要溢出的惊呼。

“真好,”Greg说。“不错。”

“我得回去了。”

“这么快?”

“Katy可能会醒,而我不在。”

“好吧。好吧。我也该为等会儿在萨斯卡通下车做准备了。如果我们刚才已经路过了怎么办?老爸哈罗!老妈
哈罗!请等我一下让我啊——啊——啊啊啊————~!”

她把自己收拾妥当,迅速离开了他。其实她也并不在乎路上会撞见谁。她虚弱,震惊,但头脑清醒,像什么角
斗士——她甚至想通了,微微笑了起来——就像刚从竞技场上活着下来似的。

不管怎么说,她也并没得到灵魂的碰撞。

窗帘底部的一颗纽扣被打开了。她很确定地记得自己之前系上了。而且就算没系,Katy也不太可能,也绝不会
尝试着钻出来。之前有一次Greta离开了一下去上厕所,她和Katy清清楚楚地讲明了绝对不要跟来,Katy还
说,“我不会的,”就好像Greta把她当小婴儿一样。

Greta抓着窗帘,把它全拉了开来,当她这么做的时候,她发现Katy不见了。

她疯狂了。她猛地掀起枕头,就好像一个Katy那么大的小孩儿能藏在下面一样。她试图冷静下来,思考在她和
Greg一起的这段时间内,火车在哪里停过,还是说是否停过。如果停过的话,靠站的时候会不会有个绑匪上
了车,然后带着Katy下了车呢?

她站在过道里,试图思考她要怎样做才能让火车停下来。

然后她想,她逼自己想,那样的事不会发生的。别傻了。Katy一定是醒了发现自己不在然后去找了。自己一个
人,她是去找了。

就在这附近,她一定就在这附近。车厢两端的门都太重,她打不开的。

Greta几乎不能动了。她的整个身体,整个思绪,全空了。这一切本可以不发生的。回去,回去啊,回到她和
Greg走的那时候。停在那儿,停啊。

过道另一边有个没人的座位。一件女式毛衣和一些杂志放在那儿,不知是谁的。再远一点,有一个全部拉上窗
帘的位置,就和她的——她们的——之前一样。她走过去,猛地一下把那窗帘拉到底。里面睡着的老头儿翻了
个身,不过没有醒。他不可能藏着任何人。

多白痴啊。

现在又有了新的恐惧。假设Katy走到了车厢的其中一端并且把门打开了。或者是跟在一个把门打开的大人后
面。车厢和车厢之间有一段短短的走道,人实际上就走在车钩上面。走在那儿你能感觉到火车突然吓人的移
动。在你的前后,金属连接的两端各有一扇很重的门,门后是火车停靠时拉出来下车的楼梯。

你总是迅速地穿过这些车厢间的通道,那哐哐的声音和摇晃的感觉使你想起物体是怎样以一种看起来还是不太
靠谱的方式连接在一起的。那哐哐声和摇晃感几近随意,但又太过急促。

尽头的门对Greta来说都有些重。不然她就是已经被自己的恐惧榨干了。她用力地拿肩膀顶开了门。

然后在那儿,在两节车厢之间,在其中一块不停作响的金属板上——那里坐着Katy。眼睛大大地瞪着,嘴也微
微张着,一个人发着呆。她一点儿也没哭,可当她看到妈妈的时候她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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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10 To Reach Japan / 抵达日本国 (译者:周善若)
Greta抓住她,把她抱起来放在怀里,随后踉跄着,一下子靠在了在她刚刚打开的门上。

所有的车厢都有名字,要么是著名战役,要么是杰出的加拿大名人。她们车厢的名字是康诺特【康诺特和斯特
拉森公爵,即阿瑟王子,维多利亚女王和艾伯特亲王的第三子,曾担任加拿大总督——译者注】。她永远也不
会忘记。

Katy没有受任何伤。她的衣服也没有被移动的锋利金属板边缘夹住。

“我去找你了,”她说。

什么时候?刚才,还是在Greta离开她后立刻?

肯定没太久。那样的话,一定有人会发现她,带着她,然后拉警报。

天气很晴朗但并不暖和。她的脸和手都凉凉的。

“我以为你在楼梯上面,”她说。

Greta用从卧铺拿来的毯子把Katy包了起来,然后就在那一刻她自己也开始颤抖,就像发烧了一样。她觉得反
胃,觉得呕吐物已经涌到了喉咙。Katy说,“别推我,”然后不安地扭动着。

“你闻上去臭臭的,”她说。

Greta拿开了抱着她的手臂,向后靠在了自己的背上。

这简直太可怕了,她之前那些对于不测后果的设想实在是可怕透顶。孩子还在不停抗议着,和她保持着距离。

有人会找到Katy的,一定会。某个善良的好人,不是坏人,会在那里发现她,然后带她去安全的地方。Greta
会听到令人沮丧的广播,一个孩子被人发现独自呆在火车上。一个名叫Katy的孩子。她一定会立刻从她当时的
所在冲过去,尽可能的把自己收拾体面,她会冲过去要她的孩子,然后撒谎说她只是离开去了女厕所。她会惊
慌,但她至少可以不用看到刚才那样的场面,就是Katy孤零零地坐在那嘈杂的地方,无助的被困在车厢之间的
画面。没有哭泣,没有抱怨,就好像她本来就一直坐在那儿,没人和她解释原因,也没有希望。她的双眼无神
地睁着,她的嘴巴也微微张开,就在她的救援突然到来的前一刻,因为那时她就可以开始哭了。只在那时她才
能找回她的世界,找回她哭闹和控诉的权利。

现在她在说她并不困,想要站起来。她问Greg去了哪里。Greta说他在午休,他累了。

她和Greta去了瞭望车顶,在那里她们一起恬静地度过了下午剩余的时光。那里除了她们几乎没有别人。之前
照相的那些人一定是对洛基山脉感到疲乏了。而且Greg也说过,平原让他们变得平淡无味。

火车在萨斯卡通停了短短一会儿让人们下车。Greg在那些人中间。Greta看到了一对夫妇迎接了他,那一定是
他父母。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妇人,可能是祖母吧,周围还有几个晃来晃去,兴奋而又尴尬的年轻人。他们
中没有一个看起来像是教会的人,或者像是那些不苟言笑,难以相处的人。

但是你怎么能对任何人妄下那样的定论呢?

Greg从人群中回过头来,扫视着火车的窗子。她在车顶挥了挥手,他看到了,也冲她挥了挥手。

“那就是Greg,”她对Katy说。“从这里往下看。他在招手呢。你能挥手回应一下吗?”

但是Katy发现找到他太困难了。或者,她肯本没找。她带着恰当的,微微的怒气背过了身去,而Greg,在最
后一次夸张的挥手后,也转了回去。Greta在想这孩子是不是因为被丢下而在惩罚他,拒绝想念他甚至拒绝承
认他。

好吧,如果事情这样发展了,就忘掉它吧。

“Greg朝你挥手了,”Greta说,火车正缓缓驶出站台。

“我知道。”

那晚当Katy在她身旁睡着以后,Greta在铺位上给Peter写了一封信。那是一封很长的信,她想写得好玩一些,
关于火车上见到的各种人的。比如他们中的大多数更喜欢看相机里的风景,而不是用肉眼去看风景本身;比如
Katy基本上令人满意的表现;对于丢失或惊吓的事件只字未提,这是当然。她在火车驶离了平原地区好久以后
寄出了这封信,那时窗外黑色的云杉树已经连绵不绝,而她们因为某些原因在一个叫霍恩培恩的荒凉小镇做短
暂停留。

她在这几百英里路程中睡醒的时间全部奉献给了Katy。她明白她在Katy身上倾注的这份精力前所未有。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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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10 To Reach Japan / 抵达日本国 (译者:周善若)
她以前关心这孩子,在Peter上班的时候她们在一起,给她穿衣,给她吃饭,同她说话。但是Greta在家里总有
其他的事情要忙,而且她的注意力总是不连贯的,她的温柔也总是精打细算的。

而且不只是家务活。其他的一些想法也把孩子挤了出去。甚至在被那个多伦多男人百无一是,精疲力尽,愚蠢
透顶地占据之前,也还是有其他的工作,那就是好像一辈子都在她脑海里的诗歌创作。而那现在作为一种背
叛,强烈地打击了她——那是对Katy,对Peter,对生活的背叛。可现在,因为她脑海中那副Katy孤零零地坐
在车厢间金属板的画面挥之不去——诗歌便成为了她,作为Katy的母亲,必须要放弃的东西。

罪孽。她曾将她的精力放在别处。坚定不移,不顾一切地把精力投入在孩子以外的事物上。罪孽。

她们到达多伦多的时候正是上午。天色阴暗。空气中充斥着夏日特有的电闪雷鸣。Katy从未在西海岸看到过这
样狂暴的景象,Greta告诉她没什么可怕的,不过她也没在怕的样子。之前更吓人,火车停靠在隧道里一片黑
暗的时候,她也没在怕。

她说,“晚上。”

Greta说,不,不,她们只是需要走到隧道的尽头,现在她们下了火车。然后上了几级台阶,可能还有一个电
梯,之后她们就会在一个大楼里面,然后就可以出去打出租了。出租是一种车,仅此而已,还能带她们去她们
的住处。新的住处,她们要在那里住上一阵子。她们在那里住一阵子之后就回家找爸爸。

她们走上一个斜坡,那里有个自动扶梯。Katy停了下来,于是Greta也停了下来,直到人群超过她们。然后
Greta将Katy抱起来放在怀里,用另一只手管着行李,在移动的台阶上磕磕绊绊。到了顶端她把孩子放下来,
两人再次拉住手,站在了多伦多联合车站大厅明亮高洒的光线中。

之前一直走在她们前面的人开始四散开来,被那些等待的,叫名字的,或是单单地走到跟前接过行李的人领
走。

正在这时,有个人接过了她们的行李。接过了行李,接过了Greta,并且第一次吻了她,那是个坚定的,欣喜
若狂的吻。

是Harris。

起初是震惊,而后Greta体内的某处开始隆隆作响,一种无边的安定感。

她试图拉住Katy,可这时孩子挣脱开来,使她的手得到了自由。

她没有尝试逃避。她只是站在那儿,等待着即将要发生的一切。

——全文完——

2014/09/26 凌晨零点 多伦多 初稿


2014/09/28 中午十二点 多伦多 复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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